“语文”与高考（二）

12年的中小学语文教育基本上是失败的

准确地讲，12年的中小学语文教育是完全失败的，我的意思是说，12年的中小学语文教育是彻底失败的。

表现在学生的母语能力和母语素养没有切实提升，文化素养和文学修养也未能得到应有的培养和提高。

有人说，这个不是早就有人讲过吗？吕叔湘先生在上个世纪70年代就说过语文教学“少、慢、差、费”的问题。是的，但我要说的是，这个问题越来越严重。我认为七八十年代受教育的人，他们的母语素养和能力比今天的学生强多了。

12年时间，12年时间啊！这是一个什么概念？1、2、3、4……从1数到12都要数一会儿，这么多时间，上了这么多课，付出了这么多精力，而且学的是母语，学生到底学到了什么？学生的母语素养、母语能力究竟有多大提升？就我所知所感，学生听说读写各方面能力均未得到应有的提高。投入的教育资源与收益完全不匹配，收效甚微，低效，无效，造成了巨大的浪费。

1、母语能力  2、母语素养   3、文化素养   4、文学修养

以上四点我只说一个，这个也是最基本的东西，那就是“母语能力”。

什么叫母语能力？不要扯什么高深的概念，母语能力就是“听、说、读、写”四个方面的能力。如今的学生就总体上讲，这四个方面的能力均不理想，我的意思是说，十分糟糕。

我用三个词语来表达我的心情：痛心，愤怒，惊讶。

这是令人十分痛心①，也是让人十分愤怒②的事情，我一直惊讶③于学生学了十几年语文，为什么“听说读写”能力会糟糕到如此地步！

听，他们不会倾听。“不会”表现在两个方面：一是缺乏基本的倾听的态度和诚意（专注、热情、积极思考、理解）；二是听不懂别人的话，抓不住重点，领会不了要点。

说，也就是口头表达，即兴说话，当众说话。表现在两个方面：一是不敢说，不愿说，没有起码的自信，没有主动沟通的意愿，气局狭小，深闭固拒；二是不会说，说不到点子上，说不清楚，没有条理，没有重点。我还没有提到“说”的内容，当然，“说什么”和“怎么说”是有关联的。今天，你在公开场合或私人场合很难听到从容、优雅、风趣、睿智的谈吐，很难遇到谈笑风生、如坐春风的场景。这个当然跟中国人的文化传统、生存状态、精神状态和生命体验有关，且不去说它。我也不是说，如今的汉语越来越贫乏、庸俗、粗鄙甚至猥琐，以致不用666、厉害、卧槽……这些新兴词汇就不能表达自己的心情。我不是说这个，我说的是“说的能力”，12年时间我们没有把学生“说话的能力”培养和训练出来。也就是说，他们连“用粗鄙的话说庸俗的内容”都不会。不咋咋呼呼就不会说话，不捧着别人替他写的稿子就不会说话，不装腔作势就不会说话，不喊两句口号就不会说话，不粗声大气、不撒泼撒野撒谎撒娇撒气就不会说话。你叫他稍微讲点逻辑，他就完全开不了口了。看看网上的言论，你会疑惑这些人究竟有没有接受过完整的9年义务教育？如今从官场到民间，从庙堂之高到江湖之远，从专家教授到网红网粉，无不凸显汉语的堕落和退化。

读和写更是不能直视。我这儿说的“读”不是“文学阅读”，而是“实用阅读”，包括连续性文本和非连续性文本，当然也包括超媒介阅读，这是获取信息的重要途径。我这儿说的“写”当然也不是“文学写作”，而是“实用写作”。（关于实用阅读和文学阅读、实用写作和文学写作，我以后再说）跟缺乏基本的“说话能力”一样，他们也缺乏基本的“实用写作”能力。我再说一遍，我说的是基本能力（母语能力），内容先不谈。也就是说，他们用贫乏的语言写贫乏的内容也写不好。有人说：大学生母语能力普遍低下，恐导致汉语退化。有一个大学教师说：审读大学生的毕业论文，真是生不如死！作为一个中学老师，我完全理解那种生不如死的感觉。你看他听课的样子，读书的样子，还有等他发言的时候，或者看看他们写的东西，你真是想死的心都有。

有人说，没有你讲的那么严重吧？你这不是把12年语文教育的成绩一笔抹煞吗？第一，比我讲的严重得多。第二，12年语文教育还有成绩？真是笑话！如果中小学没有语文课，情况可能会好得多，至少说谎的人会少掉一半——中小学作文教学基本上就是教学生说谎。

再强调一下，我这儿说的“听说读写”是基本的母语能力。什么叫掌握一门语言？就是能听懂，读懂，会用这种语言说和写。什么叫能读会写？就是我们经常讲的“字词句篇、语修逻文”，就是通顺、流利、清晰、明确，有条理，讲逻辑，抓重点，有文采。

学习是人和动物的天性，就像生存本能一样的强烈。孩子的语言天赋和潜力是巨大的，无需教师去教，听说能力在早期成长很快，因为从婴幼儿开始，一年三百六十日，几乎天天时时处处都在学习模仿母语。很少有孩子不爱说话，也很少有孩子不会说话，他们可爱说了，他们说得可好了。你去观察一下五六岁的孩子，几乎没有一个不是语言天才，而且他们在说话时眼睛是亮的。他们说得大胆、自由、欢快、真实，说得有个性甚至有创造性。他们不知道哪来那么多新鲜的词语？哪来那么多奇怪的、有趣的并且常常是极富表现力的表达方式？

那么，他们什么时候开始变得不爱说话了？是在进入小学以后。当他们小学毕业的时候，话就很少了，眼睛也变得黯淡无神。进入初中，大多变得沉默寡言，目光呆滞，在语文学习上就剩下了一个字：怕。怕文言文，怕周树人，怕写作文……

当然，责任不全在语文教学，这与整个中小学教育的学习内容、学习方式、评价标准、评价方式有关。但我这儿要批评的是语文教学，尤其是小学语文教学。为什么不让他们说？为什么要急于教写那些生字词？他们的手臂、手腕和手指的力量还不能很自如的握笔和运笔，为什么要他们一遍一遍地抄写？还有所谓“好词好句”，实在是荒唐透顶，世上没有好词好句，只有运用得好和不好之分。

语言是要使用的，语言能力也只有在言语实践中才能不断提升，要创设各种情境让他们自由地、大胆地、主动地、积极地、无拘无束地、热情奔放地表达（包括口头表达和书面表达）。有记者在洛杉矶街头采访美国儿童对特朗普执政一年的评价，那些孩子小的三四岁，大的八九岁，一个个能说会道，绘声绘色，而且机智幽默。我看了这个视频不禁感慨万端：这些孩子平时肯定有很多类似的机会可以“大放厥词”；我们的孩子则很早就被剥夺了这种权力，他们正背着大书包弓着背赶到学校里，心里惦记着要背诵多少好词好句，要抄写多少遍生字生词呢。

每次看到活泼的、可爱的、机灵的、蹦蹦跳跳的、叽叽呱呱的、开开心心的孩子，我就难过，因为他们马上就要去一个叫“学校”的地方，去学习一门叫“语文”的课目。如果他们本来就是傻子，那也就算了；看到这么好好的一个人很快就会被糟蹋得不成样子，心里能好过吗？

2018/8/21